2009年5月30日 星期六

莊子【內篇-養生主第三】

內篇-養生主第三
  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無涯。以有涯隨無涯,殆已!已而為知者,殆而已矣!為善無近名,為惡無近刑,緣督以為經,可以保身,可以全生,可以養親,可以盡年。

  庖丁為 文惠 君解牛,手之所觸,肩之所倚,足之所履,膝之所踦,砉然響然,奏刀騞然,莫不中音,合於桑林之舞,乃中經首之會。 文惠 君曰:「譆,善哉!技蓋至此乎?」庖丁釋刀對曰:「臣之所好者,道也,進乎技矣。始臣之解牛之時,所見無非全牛者。三年之後,未嘗見全牛也。方今之時,臣以神遇,而不以目視,官知止而神欲行。依乎天理,批大郤,導大窾,因其固然。技經肯綮之未嘗,而況大軱乎!良庖歲更刀,割也;族庖月更刀,折也。今臣之刀十九年矣,所解數千牛矣,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彼節者有間,而刀刃者無厚;以無厚入有間,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。是以十九年,而刀刃若新發於硎。雖然,每至於族,吾見其難為,怵然為戒,視為止,行為遲。動刀甚微,謋然已解,如土委地。提刀而立,為之四顧,為之躊躇滿志,善刀而藏之。」 文惠 君曰:「善哉!吾聞庖丁之言,得養生焉。」

 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:「是何人也?惡乎介也?天與?其人與?」曰:「天也,非人也。天之生是使獨也,人之貌有與也。以是知其天也,非人也。」

  澤雉十步一啄,百步一飲,不蘄畜乎樊中。神雖王,不善也。

  老聃死,秦失吊之,三號而出。弟子曰:「非夫子之友邪?」曰:「然。」「然則吊焉若此,可乎?」曰:「然。始也吾以為其人也,而今非也。向吾入而吊焉,有老者哭之,如哭其子;少者哭之,如哭其母。彼其所以會之,必有不蘄言而言,不蘄哭而哭者。是遁天倍情,忘其所受,古者謂之遁天之刑。適來,夫子時也;適去,夫子順也。安時而處順,哀樂不能入也,古者謂是帝之縣解。」指窮於為薪,火傳也,不知其盡也。

2009年5月26日 星期二

老子道德經

老子道德經

 

一章

  道,可道,非常道;名,可名,非常名。無名,天地始;有名,萬物母。常無,欲觀其妙;常有,欲觀其徼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,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

 

二章

 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,斯惡已;皆知善之為善,斯不善已。故有無相生,難易相成,長短相形,高下相傾,音聲相和,前後相隨。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萬物作而不辭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成功不居。夫唯不居,是以不去。

 

三章

  不上賢,使民不爭;不貴難得之貨,使民不盜;不見可欲,使心不亂。聖人治:虛其心,實其腹,弱其志,強其骨。常使民無知無欲,使知者不敢為,則無不治。

 

四章

  道沖,而用之久不盈。深乎!萬物宗。挫其銳,解其忿,和其光,同其塵。湛常存。吾不知誰子?象帝之先。

 

五章

  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聖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。天地之間,其猶橐蘥。虛而不屈,動而俞出。多言數窮,不如守中。

 

六章

  谷神不死,是謂玄牝。玄牝門,天地根。綿綿若存,用之不勤。

 

七章

  天長地久。天地所以能長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長久。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以其無私,故能成其私。

 

八章

  上善若水。水善利萬物,又不爭。處眾人之所惡,故幾於道。居善地,心善淵,與善人,言善信,政善治,事善能,動善時。夫唯不爭,故無尤。

 

九章

  持而盈之,不若其以。揣而銳之,不可長保。金玉滿堂,莫之能守。

  富貴而驕,自遺其咎。功成、名遂、身退,天之道。

 

十章

  載營魄抱一,能無離?專氣致柔,能嬰兒?滌除玄覽,能無疵?愛人治國,能無為?天門開闔,能為雌?明白四達,能無知?生之畜之,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長而不宰,是謂玄德。

 

十一章

  三十輻共一轂,當其無,有車之用。埏埴以為器,當其無,有器之用。鑿戶牖以為室,當其無,有室之用。故有之以為利,無之以為用。

 

十二章

  五色令人目盲;五音令人耳聾;五味令人口爽;馳騁田獵,令人心發狂;難得之貨,令人行妨。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。故去彼取此。

 

十三章

  寵辱若驚,貴大患若身。何謂寵辱?辱為下。得之若驚,失之若驚,是謂寵辱若驚。何謂貴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,為我有身。及我無身,吾有何患!故貴身於天下,若可託天下;愛以身為天下者,若可寄天下。

 

十四章

  視之不見,名曰夷;聽之不聞,名曰希;摶之不得,名曰微。此三者不可致詰,故混而為一。其上不曒,在下不昧。繩繩不可名,復歸於無物。是謂無狀之狀,無物之象,是謂忽恍。迎不見其首,隨不見其後。執古之道,以語今之有。以知古始,是謂道已。

 

十五章

  古之善為士者,微妙玄通,深不可識。夫唯不可識,故強為之容:豫若冬涉川,猶若畏四鄰,儼若客,渙若冰將釋,敦若朴,混若濁,曠若谷。熟能濁以靜之?徐清。安以動之?徐生。保此道者,不欲盈。

夫唯不盈,能弊復成。

 

十六章

  致虛極,守靜篤。萬物並作,吾以觀其復。夫物云云,各歸其根。歸根曰靜,靜曰復命,復命曰常,知常曰明。不知常,忘作,凶。知常容,容能公,公能王,王能天,天能道,道能久,沒身不殆。

 

十七章

  太上,下知有之;其次,親之豫之;其次,畏之侮之。信不足,有不信!由其貴言。成功事遂,百姓謂我自然。

 

十八章

  大道癈,有人義。智惠出,有大偽。六親不和,有孝慈。國家昏亂,有忠臣。

 

十九章

  絕聖棄智,民利百倍;絕民棄義,民復孝慈;絕巧棄利,盜賊無有。

  此三者,為文不足,故令有所屬:見素抱朴,少私寡欲。

 

二十章

  絕學無憂。唯之與阿,相去幾何?善之與惡,相去何若?人之所畏,不可不畏。忙兮其未央!眾人熙熙,若享太牢,若春登臺。我魄未兆,若嬰兒未孩。乘乘無所歸!眾人皆有餘,我獨若遺。我愚人之心,純純。俗人昭昭,我獨若昏。俗人察察,我獨悶悶。淡若海,漂無所止。眾人皆有已,我獨頑似鄙。我獨異於人,而貴食母。

 

二十一章

  孔得之容,唯道是從。道之為物,唯恍唯忽。忽恍中有象,恍忽中有物。真冥中有精,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。自古及今,其名不去,以閱眾甫。吾何以知眾甫之然?以此。

 

二十二章

  曲則全,枉則正;窪則盈,弊則新;少則得,多則或。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。不自見,故明;不自是,故彰;不自伐,故有功;不自矜,故長。夫惟不爭,故天下莫能與之爭。古之所謂「曲則全」,豈虛語?故成全而歸之。

 

二十三章

  希言自然。飄風不終朝,驟雨不終日。熟為此?天地。天地上不能久,而況於人?故從事而道者,道德之;同於德者,德德之;同於失者,道失之。信不足,有不信。

 

二十四章

  企者不久,跨者不行,自見不明,自是不彰,自伐無功,自矜不長。

其在道,曰餘食贅行,物或有惡之,故有道不處。

 

二十五章

  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寂漠!獨立不改,周行不殆,可以為天下母。

  吾不知其名,強字之曰道,強為之名曰大。大曰逝,逝曰遠,遠曰返。道大,天大,地大,王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處一。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

 

二十六章

  重為輕根,靜為躁君。是以君子終日行,不離輜重,雖有榮觀,燕處超然。如何萬乘之主,以身輕天下?輕則失臣,躁則失君。

 

二十七章

  善行,無轍跡;善言,無瘕謫;善計,不用籌策;善閉,無關鍵不可開;善結,無繩約不可解。是以聖人常善救人,而無棄人;常善救物,而無棄物。是謂襲明。善人,不善人之師;不善人,善人之資。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,雖知大迷,此謂要妙。

 

二十八章

  知其雄,守其雌,為天下蹊。為天下蹊,常德不離,復歸於嬰兒。知其白,守其黑,為天下式。常得不忒,復歸於無極。知其榮,守其辱,為天下谷。為天下谷,常得乃足,復歸於朴。朴散為器,聖人用為官長。是以大制無割。

 

二十九章

 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,吾見其不得已。天下神器,不可為。為者敗之,執者失之。夫物或行或隨,或噓或吹,或強或贏,或接或隳。是以聖人去甚,去奢,去泰。

 

三十章

  以道作人主者,不以兵強天下,其事好還:師之所處,荊棘生。故善者果而已,不以取強。果而勿驕,果而勿矜,果而勿伐,果而不得以,是果而勿強。物牡則老,謂之非道,非道早已。

 

三十一章

  夫佳兵者,不祥之器,物或惡之,故有道不處。君子居則貴左,用兵則貴右。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,恬惔為上,故不美,若美之,是樂殺人。夫樂殺者,不可得意於天下。故吉事尚左,凶事尚右。是以偏將軍居左,上將軍居右。殺人眾多,以悲哀泣之;戰勝,以哀禮處之。

 

三十二章

  道常無名。朴雖小,天下不敢臣。王侯若能守,萬物將自賓。天地相合,以降甘露,人莫之令而自均。始制有名。名亦既有,天將知止。

知止不殆。譬道在天下,猶川谷與江海。

 

三十三章

  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勝人有力,自勝者強。知足者富,強行有志。

不失其所者久,死而不亡者壽。

 

三十四章

  大道汜,其可左右。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,成功不名有。愛養萬物不為主,可名於大。是以聖人終不為大,故能成其大。

 

三十五章

  執大象,天下往。往而不害,安平太。樂與餌,過客止。道出言,淡無味,視不足見,聽不足聞,用不可既。

 

三十六章

  將欲翕之,必故張之;將欲弱之,必故強之;將欲癈之,必固興之;將欲奪之,必固與之。是謂微明。柔勝剛,弱勝強。魚不可脫於淵,

國有利器,不可示人。

 

三十七章

 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。侯王若能守,萬物將自化。化而欲作,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。無名之朴,亦將不欲。不欲以靜,天下將自正。

 

三十八章

  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。下德不失德,是以無德。上德無為而無以為,下德無為而有以為。上仁為之而無以為,上義為之而有以為。上禮為之而莫之應,則攘臂而仍之。故失道而後德,失德而後仁,失仁而後義,失義而後禮。夫禮者,忠信之薄,而亂之首。前識者,道之華,而愚之始。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,居其實不居其華。故去彼取此。

 

三十九章

  昔之得一者: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寧,神得一以靈,谷得一以盈,万物得一以生,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。天無以清,將恐裂;地無以寧,將恐發;神無以靈,將恐歇;谷無以盈,將恐竭;萬物無以生,將恐滅;侯王無以貞,將恐蹶。故貴以賤為本,高以下為基。是以侯王自謂孤、寡、不轂,此其以賤為本耶非?故致數車無車。不欲琭琭如玉,落落如石。

 

四十章

  反者道之動,弱者道之用。天下万物生於有,有生於無。

 

四十一章

  上士聞道,勤而行之;中士聞道,若存若亡;下士聞道,大笑之。不笑不足以為道。故建言有之:明道若昧,進道若退,夷道若類,上德若谷,大白若辱,廣德若不足,建德若偷,質真若渝,大方無隅,大器晚成,大音希聲,大象無形。道隱無名。夫唯道,善貸且善。

 

四十二章

  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万物負陰而抱陽,沖氣以為和。人之所惡,唯孤、寡、不轂,而王公以為稱。故物或損之而益,或益之而損。人之所教,我亦教之:強梁者不得其死,吾將以為教父。

 

四十三章

  天下之至柔,馳騁天下之至堅。無有入於無聞。是以知無為有益。不言之教,無為之益,天下希及之。

 

四十四章

  名與身熟親?身與貨熟多?得與亡熟病?是故甚愛必大費,多藏必厚亡。故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長久。

 

四十五章

  大成若缺,其用不弊。大盈若沖,其用不窮。大直若屈,大巧若拙,大辯若訥。躁勝塞,靜勝熱,清靜以為天下正。

 

四十六章

  天下有道,卻走馬以糞;天下無道,戎馬生於郊。罪莫大於可欲,禍莫大於不知足,罪莫大於欲得。故知足之足,常足。

 

四十七章

  不出戶,知天下;不窺牖,見天道。其出彌遠,其知彌近。是以聖人不行而知,不見而名,不為而成。

 

四十八章

  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,損之又損之,以至於無為。無為無不為。取天下常以無事,及其有事,不足以取天下。

 

四十九章

  聖人無心,以百姓心為心。善者吾善之,不善者吾亦善之,得善。信者吾信之,不信者吾亦信之,得信。聖人在天下,怵怵;為天下,渾其心。百姓皆注其耳目,聖人皆孩之。

 

五十章

  出生入死。生之徒十有三,死之徒十有三,人之生,動之死地,十有三。夫何故?以其生生之厚。蓋聞善攝生者,陸行不遇虎兕,入軍不被甲兵。兕無所投其角,虎無所措其爪,兵無所容其刃。夫何故?以其無死地。

 

五十一章

  道生之,德畜之,物形之,勢成之。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貴德。道之尊,德之貴,夫莫之命而常自然。故道生之,德畜之,長之育之,成之熟之,養之覆之。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長而不宰,是謂玄德。

 

五十二章

  天下有始,以為天下母。既知其母,又知其子。既知其子,復守其母。沒身不殆。塞其兌,閉其門。終身不勤。開其兌,濟其事,終身不救。見小曰明,守柔曰強。用其光,復歸其明,無遺身殃,是謂習常。

 

五十三章

  使我介然有知,行於大道,唯施是畏。大道甚夷,而人好俓。朝甚除,田甚蕪,倉甚虛,服文綵,帶利劍,厭飲食,財貨有餘,是謂盜誇。非道也哉!

 

五十四章

  善建者不拔,善抱者不脫,子孫祭祀不輟。脩之身,其乃德真;脩之家,其德有餘;脩之鄉,其德乃長;脩之於國,其德乃豐;脩之於天下,其德乃普。故以身觀身,以家觀家,以鄉觀鄉,以國觀國,以天下觀天下。吾何以知天下之然?以此。

 

五十五章

  含德之厚,比於赤子。毒蟲不螫,猛獸不據,玃鳥不搏。骨弱筋柔而握固。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,精之至。終日號而不嗄,和之至。知和曰常,知常曰明,益生曰祥,心使氣曰強。物壯則老,謂之不道,不道早已。

 

五十六章

  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。塞其兌,閉其門,挫其銳,解其忿,和其光,同其塵,是謂玄同。故不可得而親,不可得而疏;不可得而利,亦不可得而害,不可得而貴,亦不可得而賤。故為天下貴。

 

五十七章

  以正治國,以奇用兵,以無事取天下。吾何以知其然?以此。天下多忌諱,而人彌貧;人多利器,國家滋昏;人多伎巧,奇物滋起;法物滋彰,盜賊多有。故聖人云:「我無為,人自化;我好靜,人自正;我無事,人自富;我無欲,人自朴。」

 

五十八章

  其政悶悶,其人醇醇;其政察察,其人缺缺。禍,福之所倚;福,禍之所伏。熟知其極?其無正。政復為奇,善復為妖。人之迷,其日固久。是以聖人方而不割,廉而不害,直而不肆,光而不曜。

 

五十九章

  治人事天,莫若嗇。夫唯嗇,是謂早服。早服謂之重積德。重積德則無不剋,無不剋則莫知其極。莫知其極,可以有國。有國之母,可以長久。是謂深根、固蔕、長生、久視之道。

 

六十章

  治大國若亨小鮮。以道蒞天下,其鬼不神。非其鬼不神,其神不傷人。非其神不傷人,聖人亦不傷人。夫兩不相傷,故得交歸。

 

六十一章

  大國者下流,天下之交,天下之牝。牡常以靜勝牝,以靜為下。故大國以下小國,則取小國;小國以下大國,則取大國。故或下以取,或下如取。大國不過欲兼畜人,小國不過欲入事人。此兩者各得其所欲,大者宜為下。

 

六十二章

  道者,萬物之奧。善,人之寶;不善,人之所不保。美言可以市尊,行可以加人。人之不善,何棄之有?故立天子,置三公,雖有拱璧以先駟馬,不如坐進此道。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?不曰求以得,有罪以勉,故為天下貴。

 

六十三章

  為無為,事無事,味無味。大小多少,報怨以德。圖難於易,為大於細。天下難事,必作於易;天下大事,必作於細。是以聖人終不為大,故能成其大。夫輕諾必寡信,多易必多難,是以聖人猶難之,故終無難。

 

六十四章

  其安易持,其未兆易謀,其脆易破,其微易散。為之於未有,治之於未亂。合抱之木,生於毫末;九層之臺,起於累土;千里之行,始於足下。為者敗之,執者失之。是以聖人無為,故無敗;無執,故無失。民之從事,常於幾成而敗之。慎終如始,則無敗事。是以聖人欲不欲,不貴難得之貨;學不學,復眾人之所過。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。

 

六十五章

  古之善為道者,非以明人,將以愚之。民之難治,以其多智。以智治國,國之賊;不以智治國,國之福。知此兩者,亦揩式。常知揩式,是謂玄德。玄德深遠,與物反,然後乃至大順。

 

六十六章

 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,以其善下之,故能為百谷王。是以聖人欲上人,必以言下之;欲先人,必以身後之。是以聖人處上而人不重,處前而人不害,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。以其不爭,故天下莫與之爭。

 

六十七章

  天下皆謂我大,不肖。夫唯大,故不肖。若肖,久矣其細!我有三寶,持而寶之:一曰慈,二曰儉,三曰不敢為天下先。夫慈,故能勇;儉,故能廣;不敢為天下先,故能成器長。今捨慈且勇,捨儉且廣,捨後且先,死矣。夫慈,以戰則勝,以守則固。天將救之,以慈衛之。

 

六十八章

  古之善為士者不武,善戰者不怒,善勝敵者不爭,善用仁者為下。是謂不爭之德,是以用人之力,是謂配天古之極。

 

六十九章

  用兵有言:「吾不敢為主而為客,不敢進寸而退尺。」是謂行無行,攘無臂,仍無敵,執無兵。禍莫大於輕敵,輕敵幾喪吾寶。故抗兵相加,則哀者勝。

 

七十章

  吾言甚易知,甚易行。天下莫能知,莫能行。言有宗,事有君。夫唯無知,是以不我知。知我者希,則我者貴。是以聖人被褐懷玉。

 

七十一章

  知不知上,不知知,病。是以聖人不病。以其病病,是以不病。

 

七十二章

  民不畏威,大威至。無狹其所居,無厭其所生。夫唯不厭,是以不厭。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,自愛不自貴。故去彼取此。

 

七十三章

  勇於敢則殺,勇於不敢則活,知此兩者或利或害。天之所惡,孰知其故?天之道,不爭而善勝,不言而善應,不召而自來,坦然而善謀。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。

 

七十四章

  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懼之?若使常畏死,而為奇者,吾執得而殺之,熟敢?常有司殺者殺。夫代司殺者殺,是謂代大匠斲。夫代大匠斲,希有不傷其手。

 

七十五章

  民之飢,以其上食稅之多,是以飢。民之難治,以其上有為,是以難治。人之輕死,以其生生之厚,是以輕死。夫唯無以生為者,是賢於貴生。

 

七十六章

  人生之柔弱,其死堅強。万物草木生之柔脆,其死枯槁。故堅強者死之徒,柔弱者生之徒。是以兵強則不勝,木強則共。故堅強處下,柔弱處上。

 

七十七章

  天之道,其猶張弓!高者抑之,下者舉之,有餘者損之,不足者與之。天之道,損有餘而補不足;人道則不然,損不足,奉有餘。熟能有餘以奉天下?其唯有道者。是以聖人為而不恃,功成不處,斯不見賢。

 

七十八章

  天下柔弱莫過於水,而攻堅;強莫之能先。其無以易之。故弱勝強,柔勝剛,天下莫能知,莫能行。故聖人云:「受國之垢,是謂社稷主;受國不祥,是謂天下王。」正言若反。

 

七十九章

  和大怨,必有餘怨,安可以為善?是以聖人執左契,不責於人。故有德司契,無德司徹。天道無親,常與善人。

 

八十章

  小國寡人,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,使人重死而不遠徙。雖有舟轝,無所乘之;雖有甲兵,無所陳之。使民復結繩而用之。甘其食,美其服,安其居,樂其俗,鄰國相望,雞狗之聲相聞,民至老死,不相往來。

 

八十一章

  信言不美,美言不信。善者不辯,辯者不善。知者不博,博者不知。

聖人不積,既以為人己愈有,既以與人己愈多。天之道,利而不害。聖人之道,為而不爭。

 

 

 

資料來源及其他參考:

‧老子道德經 (有譯文解釋分析

http://w3.estmtc.tp.edu.tw/daode/

‧道德經 -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(有英文翻譯

http://chinese.dsturgeon.net/text.pl?node=11591&if=gb&en=on

‧道德經 - Wikisource

http://zh.wikisource.org/w/index.php?title=道德經&variant=zh-hant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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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其道德經在網路上可以很容易找到相關資訊,雖然是短短的八十一章的內容,也留傳數千年,對於中國人也有一定的影響力。 

 

莊子【內篇-齊物論第二】

內篇-齊物論第二
  南郭子綦隱机而坐,仰天而噓,荅焉似喪其耦。顏成子游立侍乎前,曰:「何居乎?形固可使如槁木,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?今之隱机者,非昔之隱机者也?」子綦曰:「偃,不亦善乎,而問之也!今者吾喪我,汝知之乎?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,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!」子游曰:「敢問其方。」子綦曰:「夫大塊噫氣,其名為風。是唯無作,作則萬竅怒呺。而獨不聞之翏翏乎?山林之畏佳,大木百圍之竅穴,似鼻,似口,似耳,似枅,似圈,似臼,似洼者,似污者;激者、謞者、叱者、吸者、叫者、譹者、宎者、咬者,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。泠風則小和,飄風則大和,厲風濟則眾竅為虛。而獨不見之調調,之刀刀乎?」子游曰:「地籟則眾竅是已,人籟則比竹是已,敢問天籟。」子綦曰:「夫吹萬不同,而使其自已也。咸其自取,怒者其誰邪?」

  大知閑閑,小知間間;大言炎炎,小言詹詹。其寐也魂交,其覺也形開。與接為構,日以心鬥。縵者、窖者、密者。小恐惴惴,大恐縵縵。其發若機栝,其司是非之謂也;其留如詛盟,其守勝之謂也;其殺若秋冬,以言其日消也;其溺之所為之,不可使復之也;其厭也如緘,以言其都洫也;近死之心,莫使復陽也。喜怒哀樂,慮歎變慹,姚佚啟態;樂出虛,蒸成菌。日夜相代乎前,而莫知其所萌。已乎,已乎!旦暮得此,其所由以生乎!非彼無我,非我無所取。是亦近矣,而不知其所為使。若有真宰,而特不得其眹。可行己信,而不見其形,有情而無形。百骸、九竅、六藏,賅而存焉,吾誰與為親?汝皆說之乎?其有私焉?如是皆有為臣妾乎?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?其遞 相為 君臣乎?其有真君存焉?如求得其情與不得,無益損乎其真。一受其成形,不亡以待盡。與物相刃相靡,其行盡如馳,而莫之能止,不亦悲乎!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,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,可不哀邪!人謂之不死,奚益!其形化,其心與之然,可不謂大哀乎?人之生也,固若是芒乎?其我獨芒,而人亦有不芒者乎?夫隨其成心而師之,誰獨且無師乎?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?愚者與有焉!未成乎心而有是非,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。是以無有為有。無有為有,雖有神禹,且不能知,吾獨且奈何哉!

  夫言非吹也,言者有言。其所言者特未定也。果有言邪?其未嘗有言邪?其以為異於鷇音,亦有辯乎?其無辯乎?道惡乎隱而有真偽?言惡乎隱而有是非?道惡乎往而不存?言惡乎存而不可?道隱於小成,言隱於榮華。故有儒墨之是非,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。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,則莫若以明。物無非彼,物無非是。自彼則不見,自知則知之。故曰:彼出於是,是亦因彼。彼是方生之說也。雖然,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;方可方不可,方不可方可;因是因非,因非因是。是以聖人不由,而照之於天,亦因是也。是亦彼也,彼亦是也。彼亦一是非,此亦一是非,果且有彼是乎哉?果且無彼是乎哉?彼是莫得其偶,謂之道樞。樞始得其環中,以應無窮。是亦一無窮,非亦一無窮也。故曰:莫若以明。

  以指喻指之非指,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;以馬喻馬之非馬,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。天地一指也,萬物一馬也。可乎可,不可乎不可。道行之而成,物謂之而然。惡乎然?然於然。惡乎不然?不然於不然。物固有所然,物固有所可。無物不然,無物不可。故為是舉莛與楹,厲與西施,恢詭譎怪,道通為一。其分也,成也;其成也,毀也。凡物無成與毀,復通為一。唯達者知通為一,為是不用而寓諸庸。庸也者,用也;用也者,通也;通也者,得也。適得而幾矣。因是已,已而不知其然,謂之道。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,謂之「朝三」。何謂「朝三?」曰:「狙公賦芧,曰:『朝三而暮四。』眾狙皆怒。曰:『然則朝四而暮三。』眾狙皆悅。」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,亦因是也。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,是之謂兩行。

  古之人,其知有所至矣。惡乎至?有以為未始有物者,至矣,盡矣,不可以加矣!其次以為有物矣,而未始有封也。其次以為有封焉,而未始有是非也。是非之彰也,道之所以虧也。道之所以虧,愛之所以成。果且有成與虧乎哉?果且無成與虧乎哉?有成與虧,故昭氏之鼓琴也;無成與虧,故昭氏之不鼓琴也。昭文之鼓琴也,師曠之枝策也,惠子之據梧也,三子之知幾乎,皆其盛者也,故載之末年。唯其好之也,以異於彼,其好之也,欲以明之。彼非所明而明之,故以堅白之昧終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,終身無成。若是而可謂成乎?雖我亦成也。若是而不可謂成乎?物與我無成也。是故滑疑之耀,聖人之所鄙也。為是不用而寓諸庸,此之謂「以明」。

  今且有言於此,不知其與是類乎?其與是不類乎?類與不類,相與為類,則與彼無以異矣。雖然,請嘗言之。有始也者,有未始有始也者,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。有有也者,有無也者,有未始有無也者,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。俄而有無矣,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。今我則已有謂矣,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?其果無謂乎?夫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,而大山為小;莫壽於殤子,而彭祖為夭。天地與我並生,而萬物與我為一。既已為一矣,且得有言乎?既已謂之一矣,且得無言乎?一與言為二,二與一為三。自此以往,巧歷不能得,而況其凡乎!故自無適有以至於三,而況自有適有乎!無適焉,因是已!

  夫道未始有封,言未始有常,為是而有畛也。請言其畛:有左,有右,有倫,有義,有分,有辯,有競,有爭,此之謂八德。六合之外,聖人存而不論;六合之內,聖人論而不議。春秋經世先王之志,聖人議而不辯。故分也者,有不分也;辯也者,有不辯也。曰:「何也?」「聖人懷之,眾人辯之以相示也。故曰:辯也者,有不見也。」夫大道不稱,大辯不言,大仁不仁,大廉不嗛,大勇不忮。道昭而不道,言辯而不及,仁常而不成,廉清而不信,勇忮而不成。五者圓而幾向方矣!故知止其所不知,至矣。孰知不言之辯,不道之道?若有能知,此之謂天府。注焉而不滿,酌焉而不竭,而不知其所由來,此之謂葆光。故昔者堯問於舜曰:「我欲伐宗、膾、胥敖,南面而不釋然。其故何也?」舜曰:「夫三子者,猶存乎蓬艾之間。若不釋然何哉!昔者十日並出,萬物皆照,而況德之進乎日者乎!」

  齧缺問乎王倪曰:「子知物之所同是乎?」曰:「吾惡乎知之!」「子知子之所不知邪?」曰:「吾惡乎知之!」「然則物無知邪?」曰:「吾惡乎知之!」雖然,嘗試言之。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?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?且吾嘗試問乎女:民濕寢則腰疾偏死,鰍然乎哉?木處則惴慄恂懼,猿猴然乎哉?三者孰知正處?民食芻豢,麋鹿食薦,蝍且甘帶,鴟鴉耆鼠,四者孰知正味?猿猵狙以為雌,麋與鹿交,鰍與魚游。毛嬙麗姬,人之所美也;魚見之深入,鳥見之高飛,麋鹿見之決驟,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?自我觀之,仁義之端,是非之塗,樊然殽亂,吾惡能知其辯!」齧缺曰:「子不知利害,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?」王倪曰:「至人神矣!大澤焚而不能熱,河漢冱而不能寒,疾雷破山、飄風振海而不能驚。若然者,乘雲氣,騎日月,而游乎四海之外,死生無變於己,而況利害之端乎!」

 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:「吾聞諸夫子,聖人不從事於務,不就利,不違害,不喜求,不緣道;無謂有謂,有謂無謂,而遊乎塵垢之外。夫子以為孟浪之言,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。吾子以為奚若?」長梧子曰:「是黃帝之所聽熒也,而丘也何足以知之!且女亦大早計,見卵而求時夜,見彈而求鴞炙。予嘗為女妄言之,女以妄聽之。奚旁日月,挾宇宙?為其吻合,置其滑涽,以隸相尊。眾人役役,聖人愚芚,參萬歲而一成純。萬物盡然,而以是相蘊。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!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!麗之姬,艾封人之子也。晉國之始得之也,涕泣沾襟;及其至於王所,與王同筐床,食芻豢,而後悔其泣也。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?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;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。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。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覺而後知其夢也。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,而愚者自以為覺,竊竊然知之。君乎,牧乎,固哉!丘也與女,皆夢也;予謂女夢,亦夢也。是其言也,其名為吊詭。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,知其解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既使我與若辯矣,若勝我,我不若勝,若果是也?我果非也邪?我勝若,若不吾勝,我果是也?而果非也邪?其或是也?其或非也邪?其俱是也?其俱非也邪?我與若不能相知也。則人固受其黮闇,吾誰使正之?使同乎若者正之?既與若同矣,惡能正之!使同乎我者正之?既同乎我矣,惡能正之!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?既異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!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?既同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!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,而待彼也邪?」「何謂和之以天倪?」曰:「是不是,然不然。是若果是也,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;然若果然也,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。化聲之相待,若其不相待。和之以天倪,因之以曼衍,所以窮年也。忘年忘義,振於無竟,故寓諸無竟。」

  罔兩問景曰:「曩子行,今子止;曩子坐,今子起。何其無特操與?」景曰:「吾有待而然者邪?吾所待,又有待而然者邪?吾待蛇蚹蜩翼邪?惡識所以然!惡識所以不然!」

 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。自喻適志與!不知周也。俄然覺,則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,胡蝶之夢為周與?周與胡蝶,則必有分矣。此之謂物化。

内篇·逍遥游含原文、註釋及譯文。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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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原資料來源為簡體中文,用簡繁轉換後,有一些字可能會變成錯字,或是古字被現代字取代,因此若您有看過這類的問題,自然會去留意。

原資料來源:

【庄子】内篇·逍遥游 (簡體中文)

http://bbs.yuwenonline.com/dispbbs.asp?boardID=44&ID=28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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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題解】 「逍遙」也寫作「消搖」,意思是優遊自得的樣子;「逍遙游」就是沒有任何束縛地、自由自在地活動。全文可分為三個部分,第一部分至「聖人無名」,是本篇的主體,從對比許多不能「逍遙」的例子說明,要得真正達到自由自在的境界,必須「無己」、「無功」、「無名」。第二部分至「窅然喪其天下焉」,緊承上一部分進一步闡述,說明「無己」是擺脫各種束縛和依憑的唯一途徑,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、忘掉一切,就能達到逍遙的境界,也只有「無己」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。餘下為第三部分,論述什麼是真正的有用和無用,說明不能為物所滯,要把無用當作有用,進一步表達了反對積極投身社會活動,志在不受任何拘束,追求優遊自得的生活旨趣。本篇是《莊子》的代表篇目之一,充滿奇特的想像和浪漫的色彩,寓說理於寓言和生動的比喻中,形成獨特的風格。「逍遙游」也是莊子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。全篇一再闡述無所依憑的主張,追求精神世界的絕對自由。在莊子的眼裡,客觀現實中的一事一物,包括人類本身都是對立而又相互依存的,這就沒有絕對的自由,要想無所依憑就得無己。因而他希望一切順乎自然,超脫於現實,否定人在社會生活中的一切作用,把人類的生活與萬物的生存混為一體;提倡不滯於物,追求無條件的精神自由。

【原文】

北冥有魚,其名曰鯤。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;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。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;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雲。是鳥也,海運則將徙於南冥。南冥者,天池也。齊諧者,志怪者也。諧之言曰:「鵬之徙於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(11),去以六月息者也(12)。」野馬也(13),塵埃也(14)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(15)。天之蒼蒼,其正色邪?其遠而無所至極邪(16)?其視下也,亦若是則已矣。且夫水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舟也無力。覆杯水於坳堂之上(17),則芥為之舟(18);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風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翼也無力,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(19)。而後乃今培風(20),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(21),而後乃今將圖南。蜩與學鳩笑之曰(22):「我決起而飛(23),搶榆枋(24),時則不至,而控於地而已矣(25);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(26)?」適莽蒼者(27),三餐而反(28),腹猶果然(29);適百里者,宿舂糧(30);適千里者,三月聚糧。之二蟲又何知(31)?小知不及大知(32),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(33),蟪蛄不知春秋(34),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靈者(35),以五百歲為春,五百歲為秋;上古有大椿者(36),以八千歲為春,八千歲為秋(37)。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(38),眾人匹之(39),不亦悲乎?湯之問棘也是已(40):「窮發之北有冥海者(41),天池也。有魚焉,其廣數千里,未有知其修者(42),其名曰鯤。有鳥焉,其名為鵬,背若太山(43),翼若垂天之雲;摶扶搖、羊角而上者九萬里(44),絕雲氣(45),負青天,然後圖南,且適南冥也。斥鴳笑之曰(46):『彼且奚適也?我騰躍而上,不過數仞而下(47),翱翔蓬蒿之間,此亦飛之至也(48)。而彼且奚適也?』」此小大之辯也(49)。故夫知效一官(50)、行比一鄉(51)、德合一君、而徵一國者(52),其自視也亦若此矣。而宋榮子猶然笑之(53)。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(54),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(55),定乎內外之分(56),辯乎榮辱之境(57),斯已矣。彼其於世,未數數然也(58)。雖然,猶有未樹也。夫列子御風而行(59),泠然善也(60),旬有五日而後反(61)。彼於致福者(62),未數數然也。此雖免乎行,猶有所待者也(63)。若夫乘天地之正(64),而御六氣之辯(65),以游無窮者,彼且惡乎待哉(66)?故曰:至人無己(67),神人無功(68),聖人無名(69)

【註釋】

冥:亦作溟,海之意。「北冥」,就是北方的大海。下文的「南冥」仿此。傳說北海無邊無際,水深而黑。

鯤(kūn):本指魚卵,這裡借表大魚之名。

鵬:本為古「鳳」字,這裡用表大鳥之名。

怒:奮起。

垂:邊遠;這個意義後代寫作「陲」。一說遮,遮天。

海運:海水運動,這裡指洶湧的海濤;一說指鵬鳥在海面飛行。徙:遷移。

天池:天然的大池。

齊諧:書名。一說人名。

志:記載。

擊:拍打,這裡指鵬鳥奮飛而起雙翼拍打水面。

(11)摶(tuan):環繞而上。一說「摶」當作「搏」(bo),拍擊的意思。扶搖:又名叫飆,由地面急劇盤旋而上的暴風。

(12)去:離,這裡指離開北海。息:停歇。

(13)野馬:春天林澤中的霧氣。霧氣浮動狀如奔馬,故名「野馬」。

(14)塵埃:揚在空中的土叫「塵」,細碎的塵粒叫「埃」。

(15)生物:概指各種有生命的東西。息:這裡指有生命的東西呼吸所產生的氣息。

(16)極:盡。

(17)覆:傾倒。坳(ao):坑凹處,「坳堂」指廳堂地面上的坑凹處。

(18)芥:小草。

(19)斯:則,就。

(20)而後乃今:意思是這之後方才;以下同此解。培:通作「憑」,憑借。

(21)莫:這裡作沒有什麼力量講。夭閼(e):又寫作「夭遏」,意思是遏阻、阻攔。「莫之夭閼」即「莫夭閼之」的倒裝。

(22)蜩(tiao):蟬。學鳩:一種小灰雀,這裡泛指小鳥。

(23)決(xue):通作「翅」,迅疾的樣子。

(24)搶(qiāng):突過。榆枋:兩種樹名。

(25) 控:投下,落下來。

(26) 奚以:何以。之:去到。為:句末疑問語氣詞。

(27) 適:往,去到。莽蒼:指迷茫看不真切的郊野。

(28)餐(cān):同餐。反:返回。

(29)猶:還。果然:飽的樣子。

(30)宿:這裡指一夜。

(31)之:這。二蟲:指上述的蜩與學鳩。

(32)知(zhi):通「智」,智慧。

(33)朝:清晨。晦朔: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和最初天。一說「晦」指黑夜,「朔」指清晨。

(34)蟪蛄(huiū):即寒蟬,春生復死或復生秋死。

(35)冥靈:傳說中的大龜,一說樹名。

(36)大椿:傳說中的古樹名。

(37)根據前後用語結構的特點,此句之下當有「此大年也」一句,但傳統本子均無此句。

(38)彭祖:古代傳說中年壽最長的人。乃今:而今。以:憑。特:獨。聞:聞名於世。

(39)匹:配,比。

(40)湯:商湯。棘:湯時的賢大夫。已:矣。

(41)窮發:不長草木的地方。

(42)修:長。

(43)太山:大山。一說即泰山。

(44)羊角:旋風,迴旋向上如羊角狀。

(45)絕:穿過。

(46)斥鴳(yan):一種小鳥。

(47)仞:古代長度單位,周制為八尺,漢制為七尺;這裡應從周制。

(48)至:極點。

(49)辯:通作「辨」,辨別、區分的意思。

(50)效:功效;這裡含有勝任的意思。官:官職。

(51)行(xing):品行。比:比並。

(52)而:通作「能」,能力。徵:取信。

(53)宋榮子:一名宋鈃,宋國人,戰國時期的思想家。猶然:譏笑的樣子。

(54)舉:全。勸:勸勉,努力。

(55)非:責難,批評。沮(jǔ):沮喪。

(56)內外:這裡分別指自身和身外之物。在莊子看來,自主的精神是內在的,榮譽和非難都是外在的,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、可貴的。

(57)境:界限。

(58)數數(shuo)然:急急忙忙的樣子。

(59)列子:鄭國人,名叫列禦寇,戰國時代思想家。御:駕馭。

(60)泠(ling)然:輕盈美好的樣子。

(61)旬:十天。有:又。

(62)致:羅致,這裡有尋求的意思。

(63)待:憑借,依靠。

(64)乘:遵循,憑借。天地:這裡指萬物,指整個自然線。正:本;這裡指自然的本性。

(65)御:含有因循、順著的意思。六氣:指陰、陽、風、雨、晦、明。辯:通作「變」,變化的意思。

(66)惡(wū):何,什麼。

(67)至人:這裡指道德修養最高尚的人。無己:清除外物與自我的界限,達到忘掉自己的境界。

(68)神人:這裡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脫於物外的人。無功:不建樹功業。

(69)聖人:這裡指思想修養臻於完美的人。無名:不追求名譽地位。

【譯文】

北方的大海裡有一條魚,它的名字叫做鯤。鯤的體積,真不知道大到幾千里;變化成為鳥,它的名字就叫鵬。鵬的脊背,真不知道長到幾千里;當它奮起而飛的時候,那展開的雙翅就像天邊的雲。這只鵬鳥呀,隨著海上洶湧的波濤遷徙到南方的大海。南方的大海是個天然的大池。《齊諧》是一部專門記載怪異事情的書,這本書上記載說:「鵬鳥遷徙到南方的大海,翅膀拍擊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濤,海面上急驟的狂風盤旋而上直衝九萬里高空,離開北方的大海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方才停歇下來」。春日林澤原野上蒸騰浮動猶如奔馬的霧氣,低空裡沸沸揚揚的塵埃,都是大自然裡各種生物的氣息吹拂所致。天空是那麼湛藍湛藍的,難道這就是它真正的顏色嗎?抑或是高曠遼遠沒法看到它的盡頭呢?鵬鳥在高空往下看,不過也就像這個樣子罷了。再說水匯積不深,它浮載大船就沒有力量。倒杯水在庭堂的低窪處,那麼小小的芥草也可以給它當作船;而擱置杯子就粘住不動了,因為水太淺而船太大了。風聚積的力量不雄厚,它托負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夠。所以,鵬鳥高飛九萬里,狂風就在它的身下,然後方才憑借風力飛行,背負青天而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遏它了,然後才像現在這樣飛到南方去。寒蟬與小灰雀譏笑它說:「我從地面急速起飛,碰著榆樹和檀樹的樹枝,常常飛不到而落在地上,為什麼要到九萬里的高空而向南飛呢?」到迷茫的郊野去,帶上三餐就可以往返,肚子還是飽飽的;到百里之外去,要用一整夜時間準備乾糧;到千里之外去,三個月以前就要準備糧食。寒蟬和灰雀這兩個小東西懂得什麼!小聰明趕不上大智慧,壽命短比不上壽命長。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?清晨的菌類不會懂得什麼是晦朔,寒蟬也不會懂得什麼是春秋,這就是短壽。楚國南邊有叫冥靈的大龜,它把五百年當作春,把五百年當作秋;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樹,它把八千年當作春,把八千年當作秋,這就是長壽。可是彭祖到如今還是以年壽長久而聞名於世,人們與他攀比,豈不可悲可歎嗎?商湯詢問棘的話是這樣的:「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,有一個很深的大海,那就是『天池』。那裡有一種魚,它的脊背有好幾千里,沒有人能夠知道它有多長,它的名字叫做鯤,有一種鳥,它的名字叫鵬,它的脊背像座大山,展開雙翅就像天邊的雲。鵬鳥奮起而飛,翅膀拍擊急速旋轉向上的氣流直衝九萬里高空,穿過雲氣,背負青天,這才向南飛去,打算飛到南方的大海。斥鴳譏笑它說:『它打算飛到哪兒去?我奮力跳起來往上飛,不過幾丈高就落了下來,盤旋於蓬蒿叢中,這也是我飛翔的極限了。而它打算飛到什麼地方去呢?』」這就是小與大的不同了。所以,那些才智足以勝任一個官職,品行合乎一鄉人心願,道德能使國君感到滿意,能力足以取信一國之人的人,他們看待自己也像是這樣哩。而宋榮子卻譏笑他們。世上的人們都讚譽他,他不會因此越發努力,世上的人們都非難他,他也不會因此而更加沮喪。他清楚地劃定自身與物外的區別,辯別榮譽與恥辱的界限,不過如此而已呀!宋榮子他對於整個社會,從來不急急忙忙地去追求什麼。雖然如此,他還是未能達到最高的境界。列子能駕風行走,那樣子實在輕盈美好,而且十五天後方才返回。列子對於尋求幸福,從來沒有急急忙忙的樣子。他這樣做雖然免除了行走的勞苦,可還是有所依憑呀。至於遵循宇宙萬物的規律,把握「六氣」的變化,遨遊於無窮無盡的境域,他還仰賴什麼呢!因此說,道德修養高尚的「至人」能夠達到忘我的境界,精神世界完全超脫物外的「神人」心目中沒有功名和事業,思想修養臻於完美的「聖人」從不去追求名譽和地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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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資料來源:

【庄子】内篇·逍遥游 (簡體中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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